小時台北圓環旁阿欽的冰雕

前一陣子回到台北,路過吉林路民生東路口時,突然看到一間打著圓環老豆花店的名號在賣豆花的冰店,店招牌上打著日式風格白底紅字竹的"冰",讓我腦海裏頓時間仿佛回到了小時侯,窩在圓環邊長大的生活,爺爺住家旁,就有著一間很小的"冰間"(台語應該叫"酸間"),門口就是貼著這個日式風格的"冰"字,成為我小時侯印象最深的旗幟.

小時侯,圓環是極為熱鬧的,那種人聲鼎沸,三教九流之士,在圓環附近隨處可見,各種露店以圓環為中心,四處圍繞在附近的街道巷弄,從當時還尚未拓寬的重慶北路,後火車站開始一直延伸到保安街,以及南京西路各巷弄內南興街到後火車站,幾乎都是露店的勢力範圍,而我爺爺的住所,就在圓環巷口,每天開門,就看到圓環及這些露店,而這些露店也都和我爺爺奶奶們打成一遍,形同兄弟姐妹,有的是爺爺在中和的表兄弟,有的則是奶奶在新店一起來台北的好姐妹,為了生活,只好委身來台北露店擺攤,整個巷子,幾乎是我小時的遊樂場,當然也可以說我從小就是圓環的野孩子,没有一天衣服是乾淨的.

這些露店裏,印象最深的就是隔壁的冰間,老板是一個叫阿欽的年輕人,大概20來歲,每天來來往往的和這些冰塊為伍,送往迎來,好不熱鬧,一來圓環頂上本來生意就好,在過去冰箱才剛開始普及的時代裏,大熱天的露店要保冰維一的辦法就是放大冰塊在生鮮物品下,以免一下子就喪失了新鮮度,那時在騎樓的柱子上,都可以看到冰間貼滿了客人的電話號碼,隨時等著客人冰塊的需求,以便及時運送,每次放學,我這個壞小孩,在埕仔腳裏,最喜歡看的,就是冰間師傅拿起鐡鈎,拖出冷凍庫裏的工業用大冰塊到埕仔腳前,拿起電鋸開始在大冰塊切塊,有時切成給挫氷店挫冰用的大冰塊,但有時又會切成薄薄的長方形來給一些店家墊料用的保冷冰,但最愛看的,當然是下午的特別秀,冰雕,這種機會不是常常見到,大部份冰雕是要雕給晚上有宴會或喜事的人好看用的,所以早上的時段比較不會有冰雕的訂單出現,只要下午3,4點,睡完午覺的阿欽若帶著鑰匙出現在冰櫃前,就大概知道特別秀要開始了.

通常做冰雕的人,拿了挫刀及鐡錘開始挫冰之前,會依冰塊的剔透度及冰塊裏白霜的分部,先預設出等一下要下手時會做出的圖案,等一下手後,就開始琢磨大致的形狀,挫出原形,接下來再順勢依形來自由發揮,讓挫出來的圖案能和白霜與剔透的冰塊合而為一,宛如故宮裏各著名的名雕玉石一般,生動而自然,不過因冰雕的容易溶化,所以不管要挫之前或挫完之後,冰塊都一定會先上一塊大毛巾,儘量讓冰塊不要這麼快溶化,免的到時溶成不像樣,我曾經看過一座已被雕完的飛龍,因為是夏天及時間的因素,要送走時已快變成一條蛇了.

當然這個阿欽是很厲害的,拿起挫刀架勢有餘,挫起冰來韻律和諧,没多久時間就可以把一個大冰塊挫成結婚喜慶要用的冰雕,在我印象裏,我曾看過龍,鳳,雙喜,十二生肖,還有各種水果.那時只要挫冰雕,小孩子最喜歡的就是玩冰塊,在没有冷氣的日子裏,可以那麼近的和大冰塊在一起,細看那白霜與透冰間交錯的花紋,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可惜後來因學業離開了圓環,我奶奶也搬到了大龍峒,就再也没看到阿欽挫的冰雕.過了幾年,也聽說因他好賭成性,加上身體欠佳,後來好像是得到肺病而過逝了.不過那個貼在冰櫃門口白底紅字的"冰"LOGO,成了我到現在為止難以忘懷的記憶!